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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风温黛 ─ 口述亲身经历 (1962年)

刘广联先生

六十年代的台风之猛烈,并非只影响渔户农民。战后香港工业起飞,已经高度城市化的北角,同样受到飓风蹂躏。我回想到温黛袭港的惨况,仍然犹有余悸,温黛是我有生之年见过最强劲的台风!近年的十号风球最多只及她一半!

一九六二年,当年19岁的我住在北角海傍政府柴仓附近,有只铁船停泊在岸边,海浪把船撞向岸边。海浪有二十多呎高,海浪就像灰色的小山丘一样一波一波的冲来,浪退时船只便向下沉。当时风势十分强劲,吹向墙身时隆隆作响,现在过了数十年仍然印象难忘。

那时我在北角英皇道「伊人恤」的工厂当制衣学徒。我记得,品牌当年颇具名气,是制衣界的「四大公司」。学师生涯艰苦,工作时间朝八半晚八半,食宿都留在工厂,每月只有一天假期,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就爱结伴满街跑。八月三十一日下午,温黛渐渐迫近,皇家天文台挂起三号风球,天气闷热非常。刘广联与一班年纪相若的工友,下班后赶到都城戏院(现为新都城大厦)看尾场九点半,「当时当个风冇到」,散场了,外面已经风云变色,方知道这位风姐来势汹汹:「当年资讯不发达,回到工厂才知道已经挂起七号风!」(注:自一九三一年起至一九七二年,五号至八号分别代表来自西北、西南、东北或东南四个方向之烈风。由一九七三年一月一日开始,五号至八号风球分别由八号西北、八号西南、八号东北及八号东南四个信号代替。这信号系统一直沿用至现在。)

当时走在街头,强风打在建筑物上,回声轰隆轰隆的,风势猛烈,精壮小子也站不稳,大风吹起海水,巨浪如小山般卷来,足有两层楼高,不断拍打岸边的船只,浪一退,船艇又互相碰撞,在海中有如骰子般被抛来抛去。未有亲历其境,实在无法想像情状之恐怖!

回到楼高两层的制衣厂,厂方也没料到风势会如此猛烈,当时并没有特别的防风措施,工厂窗户虽比平常人家坚固,外面又装有铁丝网,仍被飓风吹至破裂。雨水不断被吹进厂房,机器虽无碍,却浸湿了布料,要停工两天。一班学徒没因此闲下来,反倒要不断清理积水。温黛带来的暴雨更通宵不止,足足下了两天,天空无日无夜,都是一片灰蓝黑色。我记得,风势稍缓,老板来视察工厂,给学徒们三元买面包(当时月薪只有六十元),可是收拾残局的两天,比起平常工作更累人。

温黛离去后,正好是每月的例假。我记得,当时街上仍有阵阵强风,我踩着一双拖鞋,就与工友们到街上跑跑跳跳。灾后满地都是被风吹倒的杂物,破裂的大幅玻璃窗不计其数。我一个不留神,被玻璃碎片割伤了右脚拇趾。当时哪有急救,都是靠自己包扎。我们又到湾仔码头一带,举目所及,一片狼藉,海面都是破损沉没的小船,当年的海水清澈,近岸处可见鱼儿在破船浮木旁游过。四个字,满目疮痍,都不知要花多少天去清理!

温黛实在是我经历过最强的台风,碰巧天文大潮,岸边损失更重,我记得筲箕湾与沙田一带受灾尤其严重。温黛停留时间长,来得慢走得也慢,强度实在惊人。五十二年后回想,情景仍然历历在目!

经历过最强风姐的厉害,近年见到台风来袭,心中也会暗暗期待它的路径直指香港。香港现在比起从前幸福得多!现在台风的风力无法与从前相比,不过人总会有个心理,想知道自己面对大自然的考验是否受得住。而且天意如何,你最终都避不过的。

﹙口述文字节录自「香港台风历史图片展」场刊《风讯》,特别鸣谢长春社文化古迹资源中心提供资料﹚